我媽媽因為肺部纖維化於去年往生,生前兩個星期因心肺衰竭住進加護病房,當時已經插管,只能藉助手勢還有筆談,那時醫生已叫家屬要有心理準備,我們姐弟也簽了不急救的同意書;醫生為了讓母親舒緩呼吸,不斷替她施打鎮靜劑,所以在加護病房這段期間,她幾乎持續處在昏睡的狀態,但到了探病時間,不論她清醒與否,我們都會跟他說話。

記得有天上午她剛好醒過來,但由於插管的關係,她只能用手勢比了比病房,大姐知道她的意思就告訴她:「媽!這裡是加護病房,妳已經進來兩天了。」重覆說了兩三遍;然後我們一邊幫她梳理,一邊和她講話,等到探病時間結束,就告訴她:「媽,時間到了,我們要出去了,因為加護病房有時間限制,我們晚上探病時間到了再來看您。」重覆說了幾次,她聽懂了,點點頭,舉起手指,指著空空的手腕,大姐看了趕緊說:「你的手錶我們已經幫你收起來了,沒有關係,時間到了,護士就會讓我們進來。」我也在她身旁說了幾遍,讓她了解,等她點點頭,我和大姐才離開。
  
那天走出醫院後,七月炙熱的陽光白晃晃的灑在仁愛路上,和大姐分手後,我走了幾步,腦海裡突然閃過住在普通病房時的她,總是每隔幾分鐘就看一次手錶,原來她是在看時間,看是什麼時間,哪一個小孩快去看她了,等我們在病房陪她時,她也在看錶,計算我們再待多久就會離開,這大概是她長期住院之後,養成的一種強迫性行為習慣吧!當我剎那間發現這一點時,心裡頭覺得好酸,就在人來人往的仁愛路上停下腳步,半彎著身子,壓抑著像浪潮一樣襲捲過來那種酸楚的感覺,久久無法平復;悔恨自己怎麼那麼的不懂事,不能體會媽媽殷切期待看到我們的心情,還笑過她老是看錶的習慣,甚至因為她身上戴著心跳偵測器,有幾次還叫她不要戴手錶。然後又過了一個多星期,媽媽就往生了。

事隔一年多,我常想起在加護病房裡,媽媽指著空手腕的那一幕,那隻手錶彷彿被收在我的心裡,隨著時間推移,越能感覺到它沈甸的重量。 世尊曾於《父母恩重難報經》中開示:「假使有人,左肩擔父,右肩擔母,研皮至骨,穿骨至髓,遶須彌山,經百千劫血流沒踝,猶不能報父母深恩。」我們姐弟四人過去常嫌媽媽愛計較,現在想起來,我們比她更計較,相對媽媽對我們付出的時間,我們回報給她的實在太少,其實無論我們為她做了多少,永遠都是不夠的。

人們總是在自己失去之後,才發現錯過了什麼,這份今生來不及彌補的遺憾,如今也只有在 佛前懺悔,希望未來世再相逢時,能度化今生的媽媽修學正法,好好的報答她的養育之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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