禪法可以講，禪法就是修禪的方法。但是我們要提出一個原則，對於有緣的人我們就跟他講禪法，跟他介紹禪法。如果沒有緣，我們就默然不說了。當然，我們講的這個默然，不是維摩大士的默然。文殊師利菩薩帶了一大票的人去看望維摩詰大士，然後每一個人輪流講不二法門，但是這麼多的菩薩講來講去都是落在兩邊，有的講寂靜、散亂，有的講空有。到文殊師利菩薩最後說：「不見一法，乃至無有言說。」那才是不二法門呢。然後就問維摩詰居士了，那你怎麼講呢？維摩詰居士默然無言。既然是不二了，我能講什麼？所以文殊師利菩薩讚歎他。但是，我跟諸位打個包票，如果你見了人就默然的話，對方是不可能悟的！所以，我們講的默然不是維摩詰大士的默然。我們是說，如果當面這個人，沒有緣的話，我們就不跟他講禪法。
那什麼叫沒有緣？所謂有緣，是說這個人沒有慢心，他很虔誠，他求法心切，他願意照著我們告訴他的去做，至少他願意集中精神來聽聽看我們說得是不是對？
無緣，就是說他有慢心，固執己見。他自己認為比我們好，然後我們在跟他講法的時候，他一面聽，一面就在思索如何反駁我們。他不接受我們所講的法，這叫無緣。所以他會一直跟你辯論。辯論跟討論不同，有的人是很專心聽，可是他產生了疑問，提出了問題，這是討論。那辯論呢，他是希望我們接受他的觀點，而不管他的觀點對不對，這樣的人就是無緣了。
又譬如說，有一種人他的貪愛非常嚴重，他覺得世間好，世間妙，五欲殊勝，世間真的可愛。他喜歡世間，這也是無緣的人；我們跟他講禪法沒有用。所以《華嚴經》裏面講，這個人如果根器不夠的話，我們不跟他講解脫法和解脫的境界，連解脫的知見都不講，「但除愛本」：只告訴他這些執著是不對的，應該要除掉這些執著。這就是無緣的人，我們不能跟他講禪法。
所以我們要跟人家講禪法之前，要很仔細地去觀察，這個人究竟是有緣還是無緣。那麼如果是無緣的人，我們想勉強拉他來接受我們修禪的方法，他不會接受。然後他就會跟我們起諍論，這樣的話我們的心識就散亂了。
譬如說有的人想要去度一個人，這個人的功夫很好，如果來學禪的話，悟了就不得了，就去找他說禪法。可是有一點他忽略了── 定修得好的人，往往很傲慢。他很主觀，自我意識非常的強烈。那我們去了，說破了嘴皮，喝乾了五杯開水，還是沒有辦法度得他。為什麼?因為他覺得自己很了不得。那你向他說服的工作一定不能成功，你回來就想：「嗯，為什麼度不來？我要再想一想，用什麼可以方法度得他。不度他可惜啊。」然後上了座參禪時，忽然一下子又想起來：「這個人用這一招可以度得通。」然後又想：「不對啊，我在參禪呢。」又回來看話頭或者參話頭。參過一段時間後，又有另外一個想法出現了：「耶！這一招不錯！我應該要怎麼樣去度他，應該要怎麼講。」心跟著又去了，心很散亂。
我們以前談過，參禪必須要專精，很專注。因為參禪是很細膩的事情。真如其實是跟我們一直都在一起，所以祖師講：「只為太近，所以看不見。」因為太分明了，所以看不見。祖師有時候用眉毛來比喻，眉毛一天到晚跟我們在一起，可是我們老是看不見它。那意思就是說禪是很細膩的修行方法，必須要很細膩的心神才能夠相應，而當我們一天到晚心識散亂，在牽掛那些無緣的人的時候，其實是在耽誤自己。
也許有人要抗議了：「菩薩行不是要講慈悲嗎？應當要度人嘛！」可是佛陀又告訴我們：應該先自己會治自己的病，才能治別人的病。我們要救別人上岸，先要學會游泳嘛，所以我們固然要慈悲，要幫眾生了生死，那得要我們自己先開悟啊！所以《維摩詰經》講：「自疾不能救，焉能救他疾？」佛陀也常常講：「欲度人者先自度。」你自己到不了彼岸，怎樣度人家到彼岸？所以我們心慈悲當然很好，但是不能濫慈悲啊，明明這個人因緣不夠，他不能接受，我們卻一直想要度他，那就錯了；結果影響到我們自己的參禪道業。
當然啦，如果悟了以後，有時候思惟我怎麼樣能夠度這個人，那倒無妨。沒有悟之前呢，有緣則說，無緣則默。因此慈悲雖然好，如果遇到的是無緣的人，遇到的是福德因緣不具足的人，遇到的是功夫不具足的人，或是聰明伶俐慢心深重的人，我們就沒辦法跟他講禪法。如果沒有上面講的這些現象，而他只是知見不夠的話，我們可以跟他講禪法，他也會欣然接受。
因緣不具足的人，我們跟他講禪法，他無法消受，那我們又何必一定要說服他而心裏自生煩惱呢！所以不要跟人家諍論禪法── 說這個才對，那個修法不對；他認為對，那就好。如果我們告訴他：「你這樣不對。」他不接受那就算了。他要耽誤自己的道業，那是他的事情。所以無緣則默，這樣才不會讓我們的心起攀緣，心識才能夠專精，疑情才不會消失。
《禪──悟前與悟後(上)》( 第十七則、勿與人諍論禪法 p.109-11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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